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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蔑衡] 烟花散盡 (3)

※※※

 

章之三

 

 

丹衡原以為不會再見到骸,畢竟鍛劍祠對入內人員的審核相當嚴苛,骸雖得了他的信物,但若是無足夠清白背景之人是無法進入聖地的,丹衡雖感覺骸並非惡徒,但他隱約能察覺到對方之所以不願提及身世,是有其難言之隱,這樣的骸照理而言是不可能收到聖地的通行令牌。

但丹衡卻收到有人將前來參訪的通知,族內的長老們也十分訝異有人請求參訪,畢竟這對兄妹年幼繼位,從小就謹守規條、從沒離開聖地半步,也鮮少與丹氏以外的人交流,自從上任當家離世至今,除了五國的使者外,就再無人探訪過丹家。

丹衡自然被長老們輪番問過話,他頭銜雖為當家,但因尚未過成年禮,在家中仍舊要尊重長老們的各項安排與教誨;丹衡明白自己因體質不夠優秀,是由於父母驟然逝世,長老們才不得不讓較為年長的他繼位成為當家護印師;丹衡上位皆是不可抗因素,其實長老們並不屬意予他繼承,故此對他較為苛刻,這麼多年丹衡都盡力事事完善,仍不見長老們對他的態度稍有好轉。

正因如此,丹衡並不敢坦承自己與骸相識一事,所有人問起,他都是三緘其口、搖頭說不知,為了安全起見,他甚至對丹翡也沒有說實話,就深怕妹妹年幼不懂事,無意間說漏了嘴。

長老們見他矢口否認,也就真信了丹衡的說詞,轉而認為信物是丹衡的父親以前贈與別人,對方一直到現在才來求見。

 

因他也著實十分好奇骸的身分來歷,在敷衍過長老們後,丹衡懷抱著複雜的心情,偷偷去翻閱鍛劍祠的紀錄,讓他意外的是上頭紀載骸的背景相當單純,僅註明了他為景國人,常因經商而四處周遊列國,在看到備註欄標記『無家眷親屬同住』時,丹衡心裡漾起一絲異樣感,但他很快地便把感覺壓了下去。

前後翻了幾頁,確定冊上只紀載這麼多後,丹衡立時便對登載的訊息起疑,骸是否為景國人他無從判斷,但骸並不符合丹衡對商人的印象;那段時間裡,因常陪著對方運功療傷,丹衡清楚明白骸內功的深度,丹衡從小接觸過幾位專門訓練護印師的武學家,但並無一人有如同骸那深不見底的內力。

果然是假的嗎?

丹衡用手摩娑著嘴唇,這是他思考時的慣有動作。相處的時候,丹衡並不覺得骸懷抱著惡意,可是此人身分如此神秘,確實讓他有些憂慮,但同時也勾起丹衡的好奇心。

想了幾日丹衡也沒想明白如何是好,故決定且戰且走,反正探訪的期限是有限制的,應該不會發生太大的問題才是。

而探訪的日期一到,骸果然準時前來。

出於禮節,當有訪客首次參訪時,丹衡必須正裝到丹氏門樓前迎接,那是骸第一次看到身為護印師的丹衡,而骸當然也與落難在溪邊時有很大的不同。兩人見到對方後互相交換了眼神,顧慮著長老們就在一旁,丹衡淺笑後便主動上前,率先開口道:「骸先生,敢問您可是先父的故友?」

骸一聽便知丹衡話中之意,順著回應道:「丹大人所說即是,先父與令先君生前為故友,如今先父剛仙逝,吾正是尊先父遺命前來探望。」

骸回的相當嚴謹,乍聽之下毫無破綻,丹衡見長老們不疑有異,立刻便請對方入內作客。鍛劍祠畢竟為聖地,首次參訪有諸多禮節要遵守,他們又花上幾個時辰過些繁文縟節,直到下午用過午膳後,兩人才有獨處的機會。

丹衡帶他到自己平時習字的房間,兩人稍作小憩,那處可見梅花園的景色,很是漂亮;怕嫌著無事,丹衡又讓人取來自己泡茶的器具,好讓自己等下說話時手上還有些事做。

燒熱了炭火,丹衡熟練且優雅的把茶葉放進壺中,準備過第一次熱水,他抬起頭,朝骸的側面望了一眼,忍不住問:「你真的是景國商人?」

「買賣些少見的野獸的毛皮跟骨骼,算不算商人?」

丹衡沒有回話,用熱水沖過茶壺後,抬起頭直直看著對方,骸知道丹衡眼神中的意思,他冷笑一聲後又看向屋外的梅樹,說了句:「你不也沒全坦承嗎?」丹衡轉動了眼珠,低下頭瀝乾第一回沖泡的茶葉,接著又再沖泡一回,手上邊動作,他邊緩緩說道:「我有我的苦衷,你也有你的,我知道了。」

骸仍看著屋外,丹衡也習慣他話少,自己安靜地在旁泡茶,等沖泡出滿意的茶後,他替對方倒了一杯,骸在接過茶杯時,才又說了句:「或許有一日你會說,而我也會。」

丹衡吐了口氣,淡淡一笑,骸發現丹衡笑起來的感覺就和他泡的茶一樣,清淡溫和,「嗯。」丹衡簡短的應合了聲。

 

 

之後每一次探訪期間,骸都會前來,他都是隻身探訪,且不久留超過一天,次數多了之後,丹氏一族上從長老下至僕役,都認得這位黑髮的商人,加上他每回探訪都極其安分,不多言也不生事,久而久之,大夥對他就不再持有戒心。

丹衡明白自己是個無趣的人,每日裡除了練劍外,他就是練字、泡茶打發時間,故此談話時總無法開啟話題;護印師的頭銜帶給他太多枷鎖,正因如此,丹衡更不明白骸為何每次都堅持來探訪,且大費周章的來了,仍舊是那般惜字如金,隨口聊些無關緊要的事便離去。

雖沒什麼特別的火花,但在不知不覺中,骸的來訪在丹衡心中落下了根,畢竟他沒有同齡的友人,骸不僅是他與外界僅剩的聯繫,更象徵丹衡那心中未死一絲的叛逆。兩人這樣規律且點到為止的互動持續了約有三年,無形中,兩人也有一定程度的默契,這樣的互動直到丹衡行過成人禮後才有所變化。

二十一歲是護印師行成人禮的歲數,行過成人禮後,丹衡便是獨當一面的當家,禮節上不用再受長老的約束,只要不違反護印師規條,凡事皆能獨立做主。成年禮期間不允許外人入境,只有在祭典結束時,當家護印師會按例接見五國使者,收下五國首領帶來的祝福,並給予聖地的回禮。

成年禮結束後約一個月才又遇上開放參訪的時間,這回丹衡換上了護印師的正裝,來到門樓前迎接對方,正如同第一次骸前來探訪般;骸在步上台階時就看見丹衡,三年過去,丹衡蛻去了當年那一絲稚氣,臉的輪廓更加立體幾分,眼神也比以往沉著;骸見他站在台階的頂端,風吹過拂起丹衡的長髮及衣襬,他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,如同他們當日分別在溪邊的風鈴花,清新可人卻在風中飄揚。

等走近一看,骸才注意到這次的正裝比印象中更複雜了幾分,丹衡頭上還掛起了金鍊,額前懸著個玉石墜飾,陽光下會散出溫和的光輝,骸用眼神將他全身上下打量一遍,丹衡明白他未問出口的話,直接答道:「這才是成年護印師的正裝。」

「何苦大費周章?」

「想讓你看看。」丹衡笑瞇了眼,他有著一對漂亮的丹鳳眼,笑的時候眼睛會瞇成弧線,纖長的睫毛在陽光下閃耀。

「丹衡、」原本丹衡都已轉過身往內走,在聽到骸喚他時,相當詫異的回過身,因為在丹衡印象中,骸極少會直呼自己的名諱。

「怎麼了?」丹衡看著對方,骸的表情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,等了半晌骸才開口問他:「這回,我能否留宿一晚?」

參訪期間,訪客其實是能留宿在聖地的,只是即使留宿,在聖地內的活動範圍及行為仍受限制,骸之前並無留宿過,都是與他喝茶、用膳、閒聊,日落前定會離去,丹衡內心雖驚詫,但又覺得這是否為兩人間些微的默契,便無多問。

「好。」丹衡短短回覆,並朝對方伸出手,骸看著他的手停頓了幾秒,在明白他的意思後便握了回去,這一次,丹衡發現骸的手是溫熱的,不似記憶中冰涼。

 

那晚骸被安排在客房下榻,夜深人靜時,丹衡吹熄了房內大多的蠟燭,小心翼翼的將自己身上多餘的首飾拿下;時辰晚了,大多的下人都已睡下,整個屋子靜的很,仿佛都能聽到墜子互撞的響聲,在把首飾收入盒中時,他朝角落的陰暗處說了句:「你來了。」

語畢後,骸緩緩的從陰暗處步出,他走到丹衡身旁坐下,丹衡把盒子安放妥當後,回過頭,望著對方說道:「你還真把此處摸的熟門熟路。」

「我以為你希望我過來。」

「說實話,我還真沒想到你會這麼輕易就過來了。」

「安防並不好。」

骸此話一出,丹衡便微皺了眉頭,房內的燭燈僅剩下一盞仍亮燃著,從窗外灑進的月光照硬著丹衡的臉龐,骸突然發現他臉色蒼白的很,近乎無血色,便有些顧左右而言他的說道:「你臉色不好。」

這話倒把丹衡弄笑了,他扯了一個很勉強的笑容,回說:「我不舒服。」骸一聽見便伸出手,他先拉住了丹衡的手掌,覺得情況確實有異,便更進一步的將人攬進懷中,懷抱著時更能明顯感覺到丹衡全身冰涼。

骸與丹衡不同,他並不擅長替人調理內息,骸練的是獨門怪異的功夫,他顧忌著要是隨意將自己的內力渡過去,可能反而會傷到對方,便只能用最基本的方式,緩慢的將溫熱的內息一絲一絲的遞過去;他讓丹衡躺坐在自己懷中,右手忍不住去整理對方前額垂下的髮絲。

丹衡因全身發冷,此時骸的手在他感覺起來是格外溫熱,比任何一次接觸都來的暖和,並有種能讓人放鬆的氣息,頓時令他一陣睡意襲來。

「我睏了。」他瞇起眼說道。

骸貼在他額上的手透著讓人安心的味道,丹衡聽見對方回道:「你先休息會。」他心雖仍有所顧慮,但這種狀況身子難受是他所無法控制,丹衡有些不顧一切的闔上眼,在半睡半醒的迷茫中,他隱約聽到骸低聲的咕噥了一句:「相信我,並沒有想要傷害你。」

骸說這句話時,丹衡在模糊的視線中,彷彿看到他的黑髮透著些許閃爍的光芒,跟傳說中一樣。

 

丹衡不確定自己昏迷了多久,醒來後他發現自己枕在骸的腿上,動動手後丹衡發現狀況回復了不少,至少指尖的溫度已經恢復,不再凍的難以動作;骸被他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,在看到丹衡抬起手掌伸展後,他便很自然地輕輕回握了,喃喃唸道:「溫暖多了。」

丹衡仰起頭看向對方,突然有一股鬼使神差的衝動,讓他把話說出了口:「因為排斥,所以一年當中總會有幾天這樣不適。」

「排斥?」

「父母早亡,導致我收印魔械時年紀太小,因此融合得並不好,時常會如此難受。」

正常來說,護印師應是成年時才決定是否能真正繼承頭銜,同時進行收印魔械;當年丹衡的父母雙亡時他僅有十四歲,妹妹丹翡只有十歲,他們兩人都還未符合收印魔械的資格,但丹氏幾代皆一脈單傳,也無人可替代其護印的職責,長老們權衡之下,只得讓天刑劍的劍柄分開收印於兄妺二人體內。

隨著年紀增長,丹衡的不適格才越發顯露,排斥反應也越發嚴重,他發現自己並不是收印魔械的最佳人選,丹翡才是,可是丹衡不願讓單純的妹妹承擔當家的重任,母親當年所承受的壓力,丹衡仍是記憶猶新。

所以他一直都隱藏得很好,即使排斥反應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,丹衡也沒有讓家族中任何人發現,直到今日才讓骸看見。

骸並非愚笨之人,立刻便明白丹衡話中的意思,不禁說道:「你說的好像、好像魔械是收在你體內一樣。」

丹衡撥了撥垂到眼前的頭髮,朝對方露出淡淡一笑,道:「扶我起來好嗎?」骸聽後便將丹衡扶起身,讓他倚牆而坐,不知為何,丹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,覺得時機到了,接著便開口問道:「你呢?你父母是什麼樣子?」

骸坐在他身旁,丹衡發現對方的身體不似平常那樣緊繃,骸先看了看自己的手,隨後又朝庭院望了眼,才緩緩吐了一句:「我不記得我母親的模樣,她離開的很早。」

「那你父親呢?」

「對某些事情異常痴狂。」骸說完後發現丹衡有些不解的望著自己,他便又回問了一句:「你小時候、被打過嗎?」

「沒有、」丹衡搖了搖頭說道:「護印師即使犯錯,也不會採用傷害身體的懲罰方式。」骸聽了他的話後,露出了一抹難懂的微笑,接著便挽起袖子,丹衡靠著月光的照明,在骸的左臂內側看到好幾道明顯且巨大的傷疤。

「之後在外闖蕩才聽說這樣打小孩是不人道之事,以前不懂,只是覺得會痛而已。」

骸的口氣依舊平淡,跟以往一樣,似乎說的事情與自己無關。丹衡詫異的看著他,當時丹衡以為這就是骸一直都不願意說起自己身世的原因;骸將袖口攤回原狀,淺淺說的句丹衡當下並沒有全然明白的話:「有父母不見得比無父母好,自由的人可能也不比不自由之人來的暢快。」

 

 

 

tbc_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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